夜中微凉,月光映满池塘。灌木丛中有兽鸣轻啼。曹营中灯火通明,照亮了荆棘林里的一方天地。

    “咳咳...咳咳咳.....”

    秋风卷起落叶,带走了嘶哑的咳嗽声。

    营帐被人推开,昏黄的油灯被从帐外带进来的冷风吹得摇摇欲坠。姜珩抬眼看去,营帐帷幕前站着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那人带着夜晚的寒冷,肩上沾湿了霜露,马上融化成一滩水,浸湿了肩头。郭嘉走进来,见好友衣衫单薄,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当初姜珩一次又一次担心自己的情景。

    他想着,这算不算是天道轮回,如此他郭嘉也有对一个人急得跳脚的时候。

    当初姜珩可以为了戒酒的事情和他大吵一架,也可以为了他夜不归宿纵情酒色的事情恨铁不成钢的差点和他断绝只有关系,可如今,他却怎么也做不到这样。

    姜珩这个人,纵然他错了,却无论如何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对他心生怨怼。因为他总是对别人那样牵肠挂肚,体贴入微,可是对自己却没有半分关心。

    郭嘉想,姜珩的一生到底为自己做到了什么?他不为名不为利,就连他那万贯家财不过是早年积累的结果,如今生意零落,他却一点也不把自己那些东西当点事情。

    那高官厚禄他从未享受过什么。

    几十年的韶华易逝,他却相信姜珩无怨无悔。郭嘉明白,姜珩并不是一个普通人,他很早前就有一个目标,但那目标他人所不能理解,也根本想不到。它或许惊世骇俗,却又是天下百姓心中都渴望的。

    郭嘉慢慢走到他身边,不由自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清和啊,夜已深了。”

    姜珩垂眸看着那昏黄摇曳几乎要熄灭的油灯,用东西挑了挑灯芯,“奉孝,如你所见我们还有多久可以取得益州?”

    郭嘉这才看清楚他的脸色,因为连天的赶路和晚睡,脸上总是有疲倦之色的。或许是因为伤寒未愈又复发,所以总是咳嗽,但是面色红润,并没有什么病状。

    郭嘉知道他归心似箭,眼下又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不由得调侃道:“清和到底是有了家室,心有牵挂啊。”

    姜珩白了他一眼,轻哼道:“奉孝难道就能放心把奕儿那个熊孩子放在家里?”

    说到郭奕不愧是郭奉孝的儿子,年纪不大但是人小鬼大,又因为姜珩与郭嘉是至交好友,既不似荀攸一般整日板着脸,又不像荀彧一般似乎好到没脾气但又叫人不敢冒犯,所以就可劲儿地造。

    前些日子闯了祸躲到姜珩家,却不想姜珩的好意收留让他的书房遭了大祸。据姜家人说,当时家主清晨像往常一般走出房门,准备去书房早读,不过一盏茶功夫就见郭奕奔出书房,手里还拿着一支折断的笔。

    而姜珩呢?大抵望着他书房里的典籍怔怔愣神,等反应过来后,当即也提着郭奕一边说着“熊孩子”之类的奇怪的话,一边朝着郭府杀去。于是从此,若有哪家的孩子如这般淘气让人头疼,都会忍俊不禁的骂他一句“熊孩子”。

    这或许也让郭嘉认识到了自己儿子的恶劣性质,再头疼已经来不及了。谁叫这孩子和他小时候一般“熊”呢?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得,就扔到家里眼不见心为净了!

    反正他一年到头只要有战事都会随军出征,那熊孩子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回。

    姜珩对于他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很是鄙视。郭嘉的妻子刚生下郭奕就难产而死,本就放荡不羁,如此更是形骸放浪,哪里还能指望他好好管孩子?

    郭嘉道:“这也不能怪我,现在我就是想管也来不及了,还不如让我眼不见心为净。等他长大了,自然就往好了长了。”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不相信。于是很痛心地终止了话题。

    “眼下天子与主公不和,若非后方有危机,我们或许早已经取了益州。”姜珩道。